講題：苦苦單戀 A Bitter Love

經文：何西阿書4:11-14及11:8-11

講員：鄧瑞強博士

場合：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禮拜堂主日崇拜

日期：2024年9月22日

各位弟兄姊妹，早安。願神的恩典常與你們同在。

　　過去幾個月，我們一起看以賽亞書、耶利米書、耶利米哀歌、以西結書、但以理書，習慣上，我們稱這幾卷書為「大先知書」。今日，我們看何西阿書。由何西阿書開始，到舊約聖經最後一卷書瑪拉基書，總共有12卷書，習慣上，我們稱之為「十二小先知書」。稱為為「小」，大概是因為它們每卷的篇幅較小，感覺上也覺得它們沒那麼重要。這稱呼和感覺，是有點誤導的。事實上，在希伯來聖經裡，這12卷先知書是合在一起而成一整體的，書名就叫做「十二先知書」，各卷不是獨立的。它的總長度，比以西結書還要長。12個小矮人疊起來，差不多可與偉大的以賽亞比高。有時，讀這12卷先知書，你會覺得某些書卷「無頭無尾」，這是因為我們將這些書卷從一整體裡切割開來所致。這情況類似：將一戲曲切割成12段，某些段落能自成體系，成為折子戲；但某些段落因為沒有了前因，也失落了後果，看起來便有點突兀了。

　　這12卷先知書的編排，不是按時序的，看來是按文學結構或神學思想而編排的。根據什麼原則來編排，在學術上，仍在探索中。12卷先知書的成書年代，不完全明確，粗略看，可能橫跨400年，由以色列國和猶大國仍然健在的日子，到經歷以色列國被亞述所滅、猶大國被巴比倫所滅；然後，在波斯帝國容許下，猶大人回耶路撒冷重建；到最後的寫作日子，可能去到希臘帝國的早期。在這悠長的400年裡，不是只有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先知」在指引歷史，原來還有無數「小先知」，伴隨著神的子民，在種種人生小事上，講述神的要求。這400年間，當然不只有這12個先知，抽12個出來而成一卷書，明顯與神的子民的數目「12」有關。如此編排，其背後的神學用意便很明顯了：在悠長歲月裡，神與祂的子民同在，無論他們在歷史裡經歷什麼風風雨雨，神都和他們同行。神安排了很多名不經傳的小僕人，在種種小事上，作出微小的提示。無論你在何方，神的僕人總在身邊。神與我們一起，越過驚濤駭浪的歲月。

　　雖然「十二先知書」是連成一體的，但為方便講道，我仍將會逐卷來講。今日講何西阿書。先知何西阿生活的年代，比先知以賽亞還要早。他生活於北國以色列最鼎盛的年代，卻目擊以色列人最終消亡在亞述的手上。他看到以色列人在鼎盛時期的奢華，看到亞述帝國興起時以色列人的人心惶惶。在奢華的年代，人顧住宴樂而忘記神。在敗落的年代，人顧住用自己的方式自保而忘記神。無論平安抑或危難，神總是記掛著祂的子民；但無論平安抑或危難，祂的子民總是忘記神。先知好傷感，他也體會到神的傷感。先知無法壓抑自己，他盡情傾吐傷感、那種與神同感的傷感。他呼喚人活得清醒，恢復靈性，回歸對神的忠誠。

　　我們看看先知何西阿怎樣描寫神的子民的靈性光景。

　　我們看何西阿書4:11-14。讀的時候，留意「淫」這個字。在全本聖經裡，這是「淫」及相關意象出現頻率最高的段落。

何4:11　姦淫和酒，並新酒，奪去人的心（take away one’s understanding）。

何4:12　我的民求問木偶，以為木杖能指示他們；因為他們的淫心使他們失迷，他們就行淫離棄神，不守約束，

何4:13　在各山頂，各高岡的橡樹、楊樹、栗樹之下，獻祭燒香，因為樹影美好。所以［因此之故］，你們的女兒淫亂，你們的新婦行淫。

何4:14　你們的女兒淫亂，你們的新婦行淫，我卻不懲罰她們；因為你們自己離群與娼妓同居，與妓女一同獻祭。這無知的民（people without understanding）必致傾倒。

　　讀完這段經文，我想，大家都會同意，這段經文的主旨，一言以蔽之：「淫」，這就是神的子民的光景。

　　這段短短的經文，有一簡單的平行結構：

　　頭尾平行：4:11講到姦淫「奪去人的心」，人不再清醒；4:14下半節講到淫亂使人成為「無知的民」。不再清醒、無知，都是活得毫無靈性。對神無知、對生活的意義無知、對自己的人性無知，只追求當下的歡愉，活得像動物一樣。這就是「淫」，這是「對神無知的人」的總體描述。

　　接著，是4:12-13上半節與4:14上半節的平行。4:12-13上半節講到「求問木偶」、在樹下燒香。4:14上半節講到他們「與妓女一同獻祭」。這是對神無知的人的宗教表達，他們四處拜不同的神明。淫亂，就是不忠誠。終極的不忠誠，就是耶和華的子民根本不信耶和華，而投靠別的神明。本來，神的子民有耶和華，已一無所缺。「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有了創造萬有的耶和華，神的子民還欠什麼呢？有了掌握萬有權柄的耶穌，基督徒還欠什麼呢？但神的子民就是偏偏不信神，內心充滿各種不安，於是，去到不同神廟，都入去拜一拜以求心安；每周又看看星座運程，以求趨吉避凶；閒來又擺些風水陣，好得些橫財。用盡各種方法去求心安，但偏偏就是不將生命交給神。這就是「淫」，這根本就是不信神。

　　這段平行經文的核心，就是4:13下半節：「［因此之故］，你們的女兒淫亂，你們的新婦行淫。」這裡描繪生活總體的腐爛，已爛到入骨髓。古時，是男性主導的社會，有嚴格的榮辱（honour and shame）結構。男性要守護女性的貞潔，這是家族的榮譽所在。若家中的女兒、甚或自己的妻子淫亂，就意味無法守住生活的基本秩序、家庭結構的瓦解、傳統價值的失落、家族的尊嚴蕩然無存。在先知眼中，因神的子民不好好信靠神，生命的方方面面都崩壞解體了。

　　當亞述的威脅越來越大時，以色列人一方面繼續夜夜笙歌，若不及時行樂，他們怕將來想行樂也沒有機會了；另方面他們胡亂地尋求幫助，為求心安，拜不同的神明，倚靠不同的勢力。但真奇怪，以色列人偏偏就是不信任耶和華，這令神很傷心。

　　耶和華與祂的子民，有一種盟約關係，若神的子民忠誠於這關係，則神會帶領他們度過種種難關。而何西阿是第一個先知，以性和婚姻的意象去表述這盟約關係。神是丈夫，祂的子民就是祂的妻子，祂深愛祂的妻子，忠誠於這婚姻關係。開了這先河後，後來不少先知都繼續沿用婚姻意象去表述神人關係。耶穌來世，也將自己看為是新郎，而信徒群體就是新娘。到最後，在啟示錄裡，耶穌要和信徒群體完成一「羔羊的婚禮」，成就神人的永久連繫。

　　在何西阿書裡，神以忠誠的愛，去愛祂的子民。祂的子民卻以不忠的「淫」，去回報祂的神。一忠誠、一淫亂，在何西阿書裡，成了極大的對比。為了讓何西阿體會「忠誠」遇上「淫亂」的痛苦，神叫何西阿娶一個淫婦為妻。這女子以「淫亂」為本性，先知卻以忠貞的愛待她。可以想像，這關係有多複雜。這女子一次又一次的紅杏出牆，先知一次又一次的接納寬恕。先知終於明白，面對死不悔改的人，無條件的接納是多麼艱難，等待她回轉是多麼渺茫，獨自一人忠貞地愛是多麼叫人絕望。在這不忠貞的人間，先知堅持愛，終於，他明白這就是神的心。神在高天，默默地注視世人，注視祂的子民，他們快樂時忘記祂，天天領受祂的恩典卻總是忘恩負義，艱難時卻尋求各種偶像的幫助。神依戀地望著世人，世人卻貪婪地注視世界。一個苦苦地單戀的上帝，祂看著祂的子民漠視祂、離棄祂、愛著別的東西。一個苦戀的上帝、一個被人離棄的上帝、一個流淚的上帝。

　　我們聽聽神的心聲。

何11:8　以法蓮哪，我怎能捨棄你？以色列啊，我怎能棄絕你？我怎能使你如押瑪？怎能使你如洗扁？我回心轉意，我的憐愛大大發動。

　　「以法蓮哪、以色列啊」，像是丈夫呼喚著不貞的妻子。妻子已離去，但這苦苦單戀的上帝卻說：「我怎能捨棄你？我怎能棄絕你？」聽起來，像是一個鍾情的男子，不顧愛人千次萬次的離棄及出賣，仍保持著忠貞的愛情。無論你對我怎樣，我對你的愛一如初戀。這個男子，就算遭愛人遺棄，仍孤獨地、奮力擔起愛的十架。

　　「我怎能使你如押瑪？怎能使你如洗扁？」押瑪和洗扁，在所多瑪、蛾摩拉附近，這是古時天火懲罰的兩座城巿。神壓抑著祂無限的毀滅能力，承受著被愛人背叛的屈辱。沒有恨，只有愛。經文說：「我回心轉意，我的憐愛大大發動」。你們不回心轉意，我自己回心轉意。你們不願意愛我，我主動愛你們。你們不願意回到我身邊，我主動去到你們身邊。在我們的世界，被愛人拋棄後，愛變成恨的例子很常見，但神拒絕這樣做。祂反轉曹操的講法，祂說：「寧教天下人負我，我絕不負天下人。」神決心去愛，就愛到底。

　　在古代，其實多是被遺棄的怨婦，等候遲遲不歸的丈夫，那有被遺棄的丈夫，等候根本不願歸的妻子的道理。妻子棄夫而去，早就被休了。妻子紅杏出牆，在古代以色列，早就被石頭打死了。如今，卻是超乎想像的，大能的神自甘卑微，忍受羞辱，沒有休棄淫亂的妻，沒有置她死地，卻成為一等待愛人回歸的怨夫，祂堅持愛，堅持得令人吃驚。

何11:9　我必不發猛烈的怒氣，也不再毀滅以法蓮。因我是神，並非世人，是你們中間的聖者；我必不在怒中臨到你們。

　　在我們的想像裡，創造萬有的神疾惡如仇，世人對祂不忠，祂便降災懲罰。在極端的情況下，神的確會這樣做的，但這絕不是神的本性。若神真要懲治罪惡，下一刻這世界便歸於無有了。神的本性是愛，祂寂寞地堅持愛，縱使我們不理祂，祂仍選擇苦苦單戀下去。當世人以恨還愛，以暴力取代和平，以決裂代替和解時，神寧願彎下腰，替人洗腳，創造仁愛。這就是我們相信的神，這就是真正的聖者，祂向我們展現一種毫無理由的愛。祂愛我們，不為什麼，只因祂是神，我們是祂的戀人。縱使我們背叛祂，祂仍堅持愛我們。沒有理由，祂就是愛我們。

何11:10　耶和華必如獅子吼叫，子民必跟隨他。他一吼叫，他們就從西方急速而來。

何11:11　他們必如雀鳥從埃及急速而來，又如鴿子從亞述地來到。我必使他們住自己的房屋。這是耶和華說的。

　　獅子，是亞述的神獸，以色列國最終被亞述毀滅，像被獅子吞噬一樣。但耶和華像獅子王，祂吼叫，宣示自己對萬有的主權。祂吼叫，呼喚祂的子民從被擄之地歸回。祂吼叫，像痴情的丈夫，呼籲祂的愛人返回家園。經文最後說：「這是耶和華說的」，這是神以其永恆的神性下終極的決定。神好像是說：我知我的子民水性楊花，毫不忠誠；我知我的子民追逐世間的榮華富貴，一點不放我在眼內；我知我的子民完全不渴望生命的永恆意義，活得朝生暮死；我知我的子民崇拜我的時候，漫不經心。我知我的子民根本一點不愛我。這一切，我都知道。但我依然愛他們，這是我說的。

　　各位弟兄姊妹，神這樣說了，你又如何說呢？

　　願上主的大愛臨到你，願你回應上主的愛，得享滿足、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