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題：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 Rises and Falls
經文：但以理書7章1至14節
講員：鄧瑞強博士
場合：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禮拜堂主日崇拜
日期：2024年8月18日
各位弟兄姊妹，早安。願神的恩典常與你們同在。
今日，我們一起看但以理書。
先交代一下但以理書的性質。希伯來聖經將經卷分成三大部分：一，摩西五經；二，先知書；三，著作（Writings）。在希伯來聖經裡，但以理書不屬於「先知書」，而屬於「著作」。由於但以理書第7章講到一從天而來的「人子」，及第12章講到死人復活，基督教很容易將之理解成是對耶穌的預言，故此基督教聖經將但以理書歸在「先知書」類別之下。不同的神學，對聖經正典裡同一經卷應放在哪裡，歸屬何類，有不同處理。這些編排，又影響後來的讀者對該經卷的理解。若干年後，若再出現另一個「馬丁路德」時，可能又會將聖經正典裡經卷的次序及歸類，重新整理一次。
就文學類型來說，但以理書前半部屬於宮廷傳奇，後半部屬於天啟文學。但以理書不屬於先知書，故請不要胡亂猜想，書中究竟預言些什麼？其實，就算但以理書屬先知書，也是沒有什麼預言將來的成分的，因為舊約的先知，他們的言論，重點根本就不在預言將來，而是糾正神的子民當下的錯誤，叫他們回歸神。一個典型的先知故事，是大衛王做錯事，殺人奪妻，先知拿單就去和他講「耶和華如此說......」，指出他的錯誤。先知說話的重點，就是在此，不是預告將來，而是糾正當下。
但以理書1:1寫「猶大王約雅敬在位第三年，巴比倫王尼布甲尼撒來到耶路撒冷，將城圍困」，這是主前605年，巴比倫王尼布甲尼撒剛剛登上歷史舞台，圍困耶路撒冷，後來取代了當時亞述的霸主地位，成了耶路撒冷的宗主國。
去到但以理書第11章時，書中講到希臘西流古王朝（Seleucid Empire，塞琉古王朝）「安提阿哥四世」（Antiochus IV Epiphanes）對耶路撒冷的鐵腕統治，「安提阿哥四世」推行文化改造，要將猶大地希臘化。在聖殿裡，「安提阿哥四世」安放不應安放的偶像，他安放宙斯神像在其中，並獻豬肉為祭，這引發猶大民族著名的「馬加比革命」，爭取猶大地的獨立和宗教純潔。第11章結尾，講到「安提阿哥四世」的死亡，時為主前164年。學者相信，這就是但以理書最後成書的年代。
簡單說，但以理書的內容由主前605年到主前164年，橫跨441年。441年是多長時間，我好奇計一計，由現在倒數441年，是1583年，是明朝萬曆年間，距離黃仁宇教授寫的《萬曆十五年》只差4年。
我剛才說，這書寫於「馬加比革命」的時代。「安提阿哥四世」雖然已死，但抗拒希臘化這事是否成功，猶大地能否獨立，聖殿能否保持純潔，一切尚未可料。在這其間，很多對抗，很多戰事，很多傷亡。
我們想像一下，這時，有些猶大神學家要寫一點東西，來鼓舞未知前景的猶大人。如何開始？他們想起400多年前一個類似的大時代，那時，巴比倫王尼布甲尼撒興起，欺壓他們的祖先。他們失去了土地，生活在異鄉。關於在巴比倫的生活，祖先流傳下來幾個故事，講到有幾個信仰英雄，抵住了巴比倫帝國的異教壓力，成就了流芳百世的信仰傳奇。這就是大家常常聽到的、但以理書的故事，即：但以理的三個朋友因不拜尼布甲尼撒的金像而被扔進火窰裡卻安然無恙的故事、但以理因堅持向神祈禱而被扔進獅子坑裡卻獲救的故事。這些古代傳奇，很能激勵寫作但以理書的當代人，即「馬加比革命」的當代人，鼓勵他們，堅持信仰，抵擋希臘的帝國暴力和偶像文化。
由於是複述古代的宮廷傳奇，但以理書由2:4b開始，便用了巴比倫宮廷用的亞蘭文。這些傳奇故事去到第6章尾便結束。在我看來，第7章是以歷史神學來總結之前的故事，並開展第8章打後的討論。由於第7章有這轉折功能，讓它顯得有點怪異。其文字仍舊是用亞蘭文，看得出它與2-6章的宮廷傳奇是相關的。但第7章的文體，卻轉用了「天啟文學」（apocalyptic literature）的文體，這配合8-12章的天啟情節。第8章打後，經文便轉用希伯來文了。
「天啟文學」是「舊約時代」到「新約時代」這中間過渡時期興起的文體，與《魔戒》一書的文體相似，有神界人物、魔界人物，人類要在歷史旅程中承擔起艱巨的任務，在力不能勝時會有神界人物的介入，在歷史的終點，邪惡會被克服。天啟文學強調的，是神掌權，祂主宰著歷史的進程，至終，祂的國度會來臨。很多人讀但以理書，一讀到天使、魔君，便以為是預言末世，其實不是的，這只是天啟文學的表達手法而已。它是鼓勵「馬加比革命」的當代人，面對邪惡的暴力，不要怕，要持守純正的信仰，因為神在萬有之上掌權。
我們今日一起讀的經文，是但以理書第7章的經文。文字是亞蘭文，文體是天啟文學。我們看：但以理書７：１—１４
但7:1 巴比倫王伯沙撒元年，但以理在床上做夢，見了腦中的異象，就記錄這夢，述說其中的大意。
但7:2 但以理說：我夜裏見異象，看見天的四風陡起，颳在大海之上。
但7:3 有四個大獸從海中上來，形狀各有不同：
但7:4 頭一個像獅子，有鷹的翅膀；我正觀看的時候，獸的翅膀被拔去，獸從地上得立起來，用兩腳站立，像人一樣，又得了人心。
但7:5 又有一獸如熊，就是第二獸，旁跨而坐，口齒內啣著三根肋骨。有吩咐這獸的說：「起來吞吃多肉。」
但7:6 此後我觀看，又有一獸如豹，背上有鳥的四個翅膀；這獸有四個頭，又得了權柄（呂振中譯本：「又有權柄給了牠。」）。
但7:7 其後我在夜間的異象中觀看，見第四獸甚是可怕，極其強壯，大有力量，有大鐵牙，吞吃嚼碎，所剩下的用腳踐踏。這獸與前三獸大不相同，頭有十角。
但7:8 我正觀看這些角，見其中又長起一個小角；先前的角中有三角在這角前，連根被牠拔出來。這角有眼，像人的眼，有口說誇大的話。
但7:9 我觀看，見有寶座設立，上頭坐著亙古常在者。他的衣服潔白如雪，頭髮如純淨的羊毛。寶座乃火焰，其輪乃烈火。
但7:10 從他面前有火，像河發出；事奉他的有千千，在他面前侍立的有萬萬；他坐著要行審判，案卷都展開了。
但7:11 那時我觀看，見那獸因小角說誇大話的聲音被殺，身體損壞，扔在火中焚燒。
但7:12 其餘的獸，權柄都被奪去，生命卻仍存留，直到所定的時候和日期。
但7:13 我在夜間的異象中觀看，見有一位像人子的，駕著天雲而來，被領到亙古常在者面前，
但7:14 得了權柄、榮耀、國度，使各方、各國、各族的人都事奉他。他的權柄是永遠的，不能廢去；他的國必不敗壞。
但7:1 巴比倫王伯沙撒元年，但以理在床上做夢，見了腦中的異象，就記錄這夢，述說其中的大意。
但7:2 但以理說：我夜裏見異象，看見天的四風陡起，颳在大海之上。
伯沙撒是巴比倫的末代君王。1:1講到巴比倫尼布甲尼撒的興起。7:1講到巴比倫的末代君王。藉此，將巴比倫時期的故事括起來。之後，便是巴比倫滅亡後的歷史發展了。
上次，講「以西結書」時講過，「四風」是巴比倫主神「Marduk（馬杜克）」的武器，用來克服造成混亂的海神「Tiamat（提亞馬特）」的。如今，耶和華在「Marduk（馬杜克）」之上，取用了他的武器，去克服大海。在聖經語言裡，「大海」常代表政治暴力引發的混亂。
但7:3 有四個大獸從海中上來，形狀各有不同：
但7:4 頭一個像獅子，有鷹的翅膀；我正觀看的時候，獸的翅膀被拔去，獸從地上得立起來，用兩腳站立，像人一樣，又得了人心。
「獸」代表暴力的帝國。在歷史上，獸接續而來。
第一隻獸，是有翅膀的獅子，這是巴比倫常見的神獸，明顯代表巴比倫。留意，這獸的翅膀是被拔去的。有一比巴比倫更強大的力量，駕馭著牠。
但7:5 又有一獸如熊，就是第二獸，旁跨而坐，口齒內啣著三根肋骨。有吩咐這獸的說：「起來吞吃多肉。」
第二隻獸，像熊，力大無窮，一般認為是指米底亞（有時譯為「瑪代」）。米底亞很多時與波斯聯合起來，並稱「米底亞」「波斯」。留意，這獸是「被吩咐」的，有一比牠更強大的力量，駕馭著牠。
但7:6 此後我觀看，又有一獸如豹，背上有鳥的四個翅膀；這獸有四個頭，又得了權柄（呂振中譯本：「又有權柄給了牠。」）。
第三隻獸，像豹，行動迅速，一般認為是指波斯。留意，這獸的權柄是「被給予牠」的，有一比牠更強大的力量，駕馭著牠。
但7:7 其後我在夜間的異象中觀看，見第四獸甚是可怕，極其強壯，大有力量，有大鐵牙，吞吃嚼碎，所剩下的用腳踐踏。這獸與前三獸大不相同，頭有十角。
但7:8 我正觀看這些角，見其中又長起一個小角；先前的角中有三角在這角前，連根被牠拔出來。這角有眼，像人的眼，有口說誇大的話。
第四隻獸，無法形容似什麼，只形容牠「甚是可怕」。「這獸與前三獸大不相同」，因為前三獸巴比倫、米底亞、波斯全是「亞洲帝國」，講的都是閃族語系的語言。但希臘卻是「歐洲帝國」第一次統治著這些古老的亞洲帝國。希臘這怪獸，「頭有十角」，指其武力十分強大。
在複雜的權力鬥爭中，有一「小角」興起來，這就是希臘帝國下的「西流古王朝」的「安提阿哥四世」。這就是寫作但以理書時面對的惡王，他為了鎮壓耶路撒冷，殺了很多人。「馬加比革命」對抗的，就是他。「這角有眼」，這形像十足是「魔戒」裡「索倫之眼」（Eye of Sauron）之形像。
但7:9 我觀看，見有寶座設立，上頭坐著亙古常在者。他的衣服潔白如雪，頭髮如純淨的羊毛。寶座乃火焰，其輪乃烈火。
但7:10 從他面前有火，像河發出；事奉他的有千千，在他面前侍立的有萬萬；他坐著要行審判，案卷都展開了。
一講到猶大人當下面對的暴君，經文便即刻轉往天上的神。在天啟文學裡，描繪神在天上，是很具體的。祂坐在寶座上，有代表審判的烈火，也有審案的案卷。天啟文學揭露宇宙真相，神在高天之上，審判人間的不義。
但7:11 那時我觀看，見那獸因小角說誇大話的聲音被殺，身體損壞，扔在火中焚燒。
但7:12 其餘的獸，權柄都被奪去，生命卻仍存留，直到所定的時候和日期。
這隻窮凶極惡、自命不凡的野獸，最後被殺，有一比牠更強大的力量，駕馭著牠；牠面對的，是審判的火。
但7:13 我在夜間的異象中觀看，見有一位像人子的，駕著天雲而來，被領到亙古常在者面前，
但7:14 得了權柄、榮耀、國度，使各方、各國、各族的人都事奉他。他的權柄是永遠的，不能廢去；他的國必不敗壞。
這是歷史的遠象。既然人間的帝國，總是變成怪獸，那麼，人類的希望就只能寄望從天而來的人物。這人物不是怪獸的模樣，像人子，帶來人性化的管治。靠這從天而來的人物，最後，開展永恆的天國。到了新約，當耶穌到來時，他引用這經文指向自己，祂的救贖，就是實現天國。
今日講的這段短短的天啟文學的經文，是對悠悠歷史的一個神學反省。一個帝國接一個帝國，用的都是暴力，從來沒有一個帝國以仁愛去愛惜百姓。很多人說，在現實政治講仁愛，在現實世界講仁慈，肯定會被怪獸吞了，與自殺無異。從天啟文學來說，這只是因為我們看不到真相，才認為仁愛不可行。天啟文學開我們的眼睛，讓我們能看見，在人間之上，還有審視萬物的神。祂看著一切，審判著一切，並在某時某刻，主持人間正義，帶來歷史的改變。在神的引領下，歷史是有終極意義的。歷史的當下，縱有艱難，但不用灰心，神會千方百計，讓天國最終實現的。
我們的問題，是見人用暴力，自己便用暴力，將自己變成怪獸一部分，不相信神的仁愛。我們的另一問題，是不太相信神引領著歷史的前景，只關心自己眼前短暫的幸福。當個體的人生脫離了歷史的總體意義時，就像一個人在漆黑的太空中飄浮，注定是孤獨而失落的。很多人活得不開心，因為他只關心自己的開心，拒絕與歷史的總體意義有任何關連。猶大神學家寫這本但以理書，就是要鼓勵在「安提阿哥四世」壓迫下的猶大人，不要逃避現實，不用因當下的逆境而絕望，也不要只顧著自己的幸福，在歷史的這一刻，堅信上帝，盡上自己的努力，使自己有分於天國的建立。願這一切，也成為對我們的鼓勵。
願上主得著榮耀、頌讚；願眾人得享喜樂、平安。
